彼德，你出走后的那一年

亲爱的彼德：

我不知道这封信该发往哪里，但我还是想写，因为你已经消失了三百六十五天。 而你消失的这段时间，我还是我，那个固执的，不知道出走的意思的孩子。我想， 你一定有一些变化，但，变化不会很大，是吗？一年前，我自认为很了解你，但， 自从你出走以后，我就觉得，我是个最大的骗子。我不仅骗别人，还骗自己。我 曾扬言，我们这群人当中你最不会叛逆，最不可能离开这个城市。但，我错了， 我错的是多么的离谱呀！即便你的女友也没能把你留住，何况我这个不了解你的 兄弟。我想，我不配做你兄弟吧！

春天刚开始的时候，天气还很冷，H城不是下雨就是下雪。有一天，你突然对我 说：“协蔓，这样的天气出去流浪，那真是件很刺激的事呀！想想看，你浪迹在 天涯的另一端，心里却想着远方的情人，那将是多么地浪漫呀！”，我当时对你 说：“彼德，你怎么比我还富有想象力，我想到的是这个春初的寒冷和H城的空旷， 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那时的我是多么地搞不懂你呀！但那时，我确实没 在意你说的那段话。我只是把它当作一个游戏罢了，认为你不会真的行动。但， 想不到的是，第二天你就消失在我们四个人的视线里，而且连声招呼都没打。听 直沫说你什么都没有带走，因为那天清晨，她从梦中醒来，发现不见了你的踪影， 还以为你出去散步了。你不是很喜欢清晨到河边散步的吗？但，P却说没见到你 在河边，他径直走进你呆过的咖啡店，但也不见你的身影。哎，人生真是这样难 以琢磨，你越是觉得不可能发生的事却发生在我们身边；而你，却给了我们最好 的证明。

你走后的第一天，直沫是不相信你会出走的，她总以为你去了一个安静的地方， 只是暂时地躲避一下大家罢了。但第二天，她就开始怀疑了，因为再怎么着，你 总得给她留下个什么短消息，让她安心一下吧！但你没有，而且手机还静静地躺 在枕头下面呢。这是她后来才发现的。我们在所有你可能呆的地方找过，问过路 边搞卫生的大叔，也问过马路上值勤的警官。但他们给了我们同样的答复，没见 着。第三天直沫就开始深信你出走的事实，开始流泪，任由我们怎样劝说也没有 用。像我们这样整天守候在你身边的朋友，你都没想过你出走以后，我们是怎样 的感受。大家不再像以前那样，开心地过街，认真地工作，细心地观察街道的变 化。我只觉得，那季节过得是那样的漫长，那样地漫长。你离开的那四个春夏秋 冬比我这二十二年过得还漫长，比我们一起走过的任何河道还宽广。

慢慢地，我们也承认了你的承诺，你曾对P说：“如果哪天我消失了，请不要为我 担心，不要为我的离开而难过，要勇敢地面对生活，要对生活仍旧充满热情”。 说这些话的时候，你还在安慰难过的P。但这是安慰吗？事后，P对我们说，原来 你们曾打个一个赌，说谁要是最先离开这个城市，就应该不声不息，免得我们这 些昔日的好友伤心难过。但事实上，你知道的，像我们这一群人，离开了谁，快 乐会变得少了一半，伤心难过就会加重一倍。我想，最难过的是直沫了，她虽然 心里不说，每天仍然继续上班下班，继续与我们一同走那条我们曾经走过的街道， 但她总是心不在焉的样子，有一次，她差点就掉进了水沟里。看到她现在的样子， 我想你一定会十分难过。你们曾许诺那个春天一起去看海，去吹吹那寒冷的海风， 但春天还没熟透之前，你却离开了H城，到了一个谁都不知道的地方去了。

那个春天，过得真是孤独，我都能听到寂静的寒冷的声音，我都能听到外面路人 那不急不忙的脚步声。我再也忍受不住那种安静，你知道的，我是个喜欢热闹的 人，喜欢听你们无端的笑，又无端的伤心与难过。但，那个春天，我再也听不到 那种没完没了的打闹，没有担忧的嘻嘻，有的却是成年以后的伤感。为什么会这 样呢？我真不知道，难道是上天对我的惩罚？我听到我的内心在数以万次的自我 责备，我总以为你的出走与我有关。因为有一次，你向我借一本书，书名为《迷 失的自我》。我知道，如果你看了这本书，你会更加地迷失自我。而且，直沫她 始终不允许我给你看那本书。因为，那本书，她是看过的，她是最了解你的人， 那种背叛式的自我回归只有你才会做得出来。大家都以为你不会像我们这样因为 生活的羁绊而留在H城，你会去寻找你心灵深处的路。因为那本书会给你那条路 的线索，但你终究在没得到那本书的前提下出走了。我在想，如果你看了那本书 的话，你也许会像我们这样对生活更加有信心了，对这个城市更加有信心了，对 我们这群朋友更加眷恋了。对不起，我错了，是我的自私才导致了你的出走，你 说我心灵该不该受到惩罚？如果上帝存在的话，他一定会说应该。

夏天的时候，直沫就换了一家律师事物所。因为她知道她如果继续呆在原来你们 呆的那个工作地方，她工作就安心不下来，每天就只是看到你的影子在她面前移 动；而且，看到你的位置上坐着得人不再是她心爱的那个，就会她会心烦意乱， 莫名其妙地懊恼。但事实上，她现在呆的那个工作单位也不怎么样，无论是工作 环境还是其他方面，她都不满意。但我想，她心里会好过一点吧！而P呢，他这 家伙仍然像以往那样的懒怠，每天都是八点五十才起床，匆匆洗漱就往公司跑。 以前，你们在路上遇到他还经常批评他说，不吃早餐，还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 每每想到这你就会无名的恼火。但他却一脸的不在意，现在倒好了，没有了你的 提醒，他却不习惯了。人呀，就是没长记性，你没走的时候，我们总觉得你这也 挑剔，那也不满。但，你一离开，我们反而乱了分寸。你看吧，我现在的生活是 多么地乱，每天不知道加班到几点，也不知道几点起床。不再按时写月终小结了。 我就是这样一个人，没有人给我提醒，我的生活就会变得混乱。那个夏天过得真 是燥热，知了在没完没了地叫着，叫得我的心都乱了。我在想，以前，我是怎么 度过那样夏天的呢？嗯，是呀！还记得那时我们都一起出去的，穿得乱糟糟的， 还经常被人指三道四的，牛仔裤不是被我们故意弄破个洞就是被我们涂鸦得不成 样子。那时的你是最会画那样乱七八糟的图案了，你说年轻人就应该突出自己的 个性，那是我们的生命，我们应誓死捍卫。哦，那个年代一不小心就会掉进大众 的庸俗视线。但现在呢，我们却变得庸俗，不再刻意去装扮。

写到这，我就没心思往下写了，本打算着再告诉你秋天和冬天发生了什么事，但 一想到没有你一点消息，我就再也没了心情。你说吧，我这封信该寄到哪里呢？ 秋天和冬天的事，我想还是等你哪天厌烦了流浪的日子回来后，我再告诉你吧！

再见了，亲爱的彼德！愿你在天涯的那一边还惦记着我们这群一起走过岁月的人， 愿你每天还思念着直沫，我深信你会的，最后，愿你安康！

 你昔日的好友：协蔓  在你走后的第三百六十六天  于H城笔